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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群年轻人,“闯”进了农村老人的生活

  对于莫家村80岁的郭兴发老人来说,当握着电动车把手的双手开始颤抖时,他意识到,衰老不可避免地渗透进了生活。

  往常的清晨,独居的他会骑上电动车,来到几公里外的镇上吃点粉面,这是他一天中为数不多跟人交流的时刻。老去,让他跟外界的连接变得脆弱。

韶关市乳源瑶族自治县桂头镇莫家村,村民在村委会门前晒稻谷。

  郭兴发的情形在莫家村颇有代表性。这是韶关市乳源瑶族自治县桂头镇的一个普通村落。全村1000多人,近1/5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。和很多乡村的情况类似,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,老人留守在村里。

  广东是人口大省,老年人群体也很庞大。在资源并不丰富、人才较为缺乏的乡村,老人们该如何拥有更为幸福的晚年?

  去年4月,一个乡村养老项目在乳源35个村落地。以本地年轻人为主体的35人报名成了乡村助老员。他们“闯进”乡村老人的生活,时时惦记着,常常搭把手,也试图帮乡村老人与外界建立更为稳固的连接,让老人们生命的暮色里,不再形单影只。

  在村里扎下根来

  这个乡村养老项目最早是在云南、重庆等地的乡村推开。项目运营方上海市长益公益基金会从2016年开始前期调研。

  他发现,很多村里留守老人居多。天气好的时候,他们三五成群地坐在村口晒着太阳,更多时候,侍弄着门前的一亩三分地,或对着家里的电视发呆。

  生活在热闹的视线之外,跌倒等意外也在暗处潜伏着。农村的老人即使想购买一些养老服务,也很难找到。

  “项目的初衷是想在村里面找个人,经常去看看老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也让他们有个诉说的渠道,陪伴能解决很多问题。”印晓峰解释,“在政府兜底保障的基础上,社会力量进行养老服务的多元补充。”

莫吉上门见到老人在干农活,也会搭把手。

  这些突然上门的年轻人,在老人的眼里却是一群“不速之客”。

  “他们想干嘛?是太闲了吗?”

  桂头镇小江村的助老员王婵娟自认为很能和老人打成一片,然而到一户特困老人家探访时,也被泼了冷水。

  王婵娟试着跟老人聊天,对方有些排斥,一字字地往外蹦,不问就不说话。原来,老人以为她只是来完成任务,可能走一圈拍个照就走。

  没想到,她每个月至少上门两趟,看到老人在做饭、打扫、烧水,便上去搭把手。开车路过,也会问问老人要不要一起去镇上买东西,免得走路太奔波。慢慢地,老人也放下了防备,跟她讲起自己年轻时的事,还教她怎么待人接物。每次王婵娟离开,老人都会送到门口,伫立在原地,目送好一会儿。

  莫家村的莫吉初中开始在外读书,毕业后回到村委会工作。在外10多年,他对村子有些陌生,对于谁家住哪这些信息没什么概念。

莫吉在探访老人途中。

  做了助老员之后,他一次次地上门,村子里各家各户间多少沾点亲,他便以此为切入,慢慢地拉近跟老人距离。发现老人家里的地板不防滑、灯管太暗了,他会提醒要跟子女沟通,及时更换,避免摔伤。

  如今,他成了村里的“百事通”,老人见到他,都要把他拉到一边说点悄悄话,家里狗丢了、门前的树枯了……遇到大大小小的事都会找他。

  在村里扎下根来的助老员,成了老人生活里安心的存在。

  “我们为助老员提供1000多元的补贴,并通过服务网络的搭建,让他们实现自己的价值,最大可能稳定地留在村里。”印晓峰说。

  在一些开展了三四年的项目中,印晓峰注意到,助老员成长之后,会在村里积累一定的公信力,有些人因此竞选上了村干部,“即使他不做助老员了,因为要在村里生存,必须要找一个靠谱、信得过的人接手这个事,否则会丢他的面子,这样能让服务更加稳定。”

  打开“折叠了的时间”

  对于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村老人来说,除了衰老,身边的世界好像也不一样了。从人脸识别到移动支付,信息技术快速更迭,时间仿佛被压缩了,他们却不太能跟上

  “他们可能去趟县城也不知道怎么打车,不知道怎么配药,手机也不一定用得来。”印晓峰说。

  乡村助老员帮老人把折叠了的时间舒展开,一点点带领他们领略世界的变化,让他们能“走出去”,建立跟外界的链接。

  在莫家村的一次反诈骗宣传中,一位老人平静地讲了自己网购鹅苗却收到鸭苗的事。“鹅苗和鸭苗怎么会搞错呢?两者的差价也比较多。”莫吉跟商家交涉之后发现,老人被坑了,于是为他申请了退款。

  在老人眼中,网购很划算,但在这件事上,他踩了不少坑。他经常淘些小东西,比如买下田用的头灯,本来想买1个,结果下单了10个。

  “搞错了他又不会退货,又不敢告诉子女,干着急,最后打电话给我们求助。”莫吉耐心地教他使用,慢慢地,这种“掉坑”的情况也少了。

莫吉为老人佩戴助听器。

  很多老人听力有不同程度的下降,王婵娟发现,老人如果听不清,需要重复问别人的话,可能会觉得自卑,或担心别人嫌烦,慢慢就不想交流了。于是,项目发起方为受助老人免费配发了助听器,但有时,老人适应起新技术并不简单。

  助老员在教老人使用助听器时发现,有些人觉得戴了助听器,相当于告诉别人自己耳朵不好,心里接受不了。有些人觉得每天要充电很麻烦,不愿意用。

  “这个时候要跟他们子女充分沟通、进行引导。”印晓峰说。

  “什么时候办活动呀?”助老员经常被老人追问。原来,项目会提供经费,让助老员每月办一场社区公益活动,邀请老人参与进来,让他们玩得开心。

  70岁的邓旱娣心脏不大好,走两步就要歇一下,100米的路,她能走个半小时。饶是如此,每次有活动,她也要一点点挪过去开运app下载方式。套圈、猜拳这些游戏,她不一定参与,但坐在那,就觉得“热闹、开心”

  每个月,郭兴发也都盼着这场活动,一去能碰见好多老朋友,一起喝茶谈天。“能有伴嘛,要不是有活动,聚不齐这么多人。”最近,有个身体还健朗的朋友去世了,这让他很讶异,有些人,可能聚一回,就是最后一次相见了。

  让事情转下去

  活动办完了,王婵娟偶尔会拍个小视频,发到抖音上。有些老人的孙辈看到了,兴奋地给她留言,“没想到能在这看到爷爷奶奶,农村的养老服务做得越来越好了。”

  想要服务好老人,助老员要学习不少技能。上岗之前,他们也接受了系统的培训,学习老年人日常护理、心理沟通知识,掌握活动策划、社区资源对接技能,甚至拍照、剪辑,如何发布到短视频平台,都有培训。但单靠助老员的力量远远不够。

乡村助老员上门跟独居老人聊天。

  起初办一场做糍粑的活动,莫吉会买好原料,通知老人来参加,几个村委会的干部也一起来帮忙。现在,从原料采买、制作到动员其老人来参加,村里五六十岁的低龄老人成了主力军、志愿者。

  “不是为了活动而活动,而是通过活动把老人聚在一起,把舞台交回给他们,让大家都有参与感,融入其中。”莫吉说,更多人参与其中,社区的公益氛围也越来越浓。

  然而,莫吉和王婵娟都遇到的一个难题是,越来越多的老人想参与进来,但资源有限,怎么办?

  印晓峰提到了“五社联动”,也就是社区、社会组织、社工、社会资源及社区自治组织的联动。政府部门进行政策指引,村委会做当地资源的协调配合,比如初步筛选出受助老人的名单。

  “我们还需要建立本地的养老服务社会组织,留在当地的才有生命力,才能让这事真正转下去。”印晓峰说。

  在他看来,这些机构的运转,关键是发起人,长益在韶关已经培养了两位当地的项目管理人,每个村的助老员都能成为他们的公益伙伴,慢慢壮大队伍。

  “我们会从项目的角度给他们提供前期支持,类似风投,从外部引入一些匹配的资源。”

  印晓峰说,成立机构之后,要帮他们打造当地的公益生态,做好与当地政府、社区自治组织的协作,还要让他们能筹资,自我造血。这样的机构已经在云南、重庆落地。这也将为韶关提供有益的经验。

  傍晚,结束了探访的莫吉踏着霞光归家,初秋的桂花绽在村子的每个角落。他盼望,有越来越多人加入他的队伍,如同星星点点的桂花,飘进更多老人的暮年,甜蜜馨香。

  【记者手记

  老龄化问题并不只存在于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中,这或许是我们的父母当前正在面临的难题,也是我们每个人即将面对的未来。

  年轻人大多去了城里,村里的老人如何“养老”?他们想获得日常照料、精神慰藉,很难在周边找到能提供相应服务的机构。甚至,很多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从外界获得支持。

  韶关的这个养老项目便是一次聚焦乡村养老问题的探索。在其中,我们能看到政府、社会机构、助老员各方的身影。项目还把科技助老的设备带进老人们的生活,很多勤俭了一辈子的老人,第一次享受到了技术发展给生活带来的便利。

  采访中,每次我们交谈完,离开老人家里时,他们都会送到门口,目送我们离去。他们也很渴望与外界产生互动和链接。

  怎么为他们创造更多这样的机会?助老员告诉我,其实并不复杂,中国本来就有尊老敬老的传统,很多人都愿意参与其中。乡村助老工作,需要的是一个平台,和更多资源的注入。开运app下载

  韶关的乡村助老项目,也正在孵化本地的公益养老服务机构,让资源的注入变得更可持续。培育好一片土壤,从中生长出丰盛的果实。

  期待更多老人能享受到优质的养老服务,愿我们每个人老去的路上都不孤独。

  文字:南方日报记者 吴晓娴

  摄影/摄像:南方日报见习记者 郑新洽开云

  脚本:南方日报记者 吴晓娴 见习记者 郑新洽

  剪辑:南方日报记者 周鑫宇